薪火相傳(中):從巴格達到安達魯斯
- 阿文開講
- 撰文者:高崇文
- 發文日期:2022-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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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阿文簡略地解釋了希臘經典如何隨著西羅馬帝國瓦解而在西歐失傳,而新興的伊斯蘭勢力又如何開始對古希臘的典籍產生興趣,進而在阿巴斯王朝哈里發馬蒙(786-833 AD)的統治下,展開大規模的翻譯運動。馬蒙將父親的圖書館擴展成貨真價實的學術中心,那就是史上赫赫有名的“智慧宮”(Bayt al-Hikmah)。
在馬蒙的統治下,智慧宮蓬勃發展。圖書館裡充斥著來自古希臘,波斯和印度文明的各種文獻的抄本。馬蒙還派遣學者前往四處,蒐集各種科學和文學作品,帶回來進行翻譯。智慧宮根據書籍的內容,分派給特定的人員來負責翻譯。這些翻譯人員通常來自許多不同的文化,宗教和種族背景。翻譯完成後,相關人員將完成的譯本分發給熟練的抄寫員,等抄寫完成後,再將頁面與封面裝訂在一起,並進行裝飾,然後將其編入目錄。這些書的副本也就從巴格達流通到整個伊斯蘭世界中。阿巴斯王朝對翻譯運動提供了可觀的財政支持,一直延續到公元1258年,巴格達被蒙古人摧毀為止。
當時智慧宮的首席翻譯非胡奈․ 伊本․ 伊沙克( Hunayn ibn Ishaq al-Ibadi 809–873 AD) 莫屬。他出生於希拉 (Al-Hira),是位於今天伊拉克南部,由阿拉伯人建立的拉赫姆王國的首都,這個王國信奉聶斯托留派基督教,原本臣屬於薩珊帝國,後來被薩珊帝國併吞了。由於這個特別的背景,胡奈從小就熟悉敘利亞語和阿拉伯語,因為聶斯托留派基督教會中大量使用敘利亞語,此外希臘語通用於基督教會中,而波斯語則是薩珊帝國的官方語言,所以希拉是一個語言相當多元化的地方。儘管希拉 (Al-Hira) 以商業和銀行業聞名,但胡奈還是跑去巴格達學習醫學,可能與他的父親是藥劑師有關。
胡奈‧伊本‧伊沙克 (圖片來源:Wikipedia)
到了巴格達以後,胡奈先是在著名的醫生尤哈納 (Yuhanna ibn Masawayh) 的指導下學習; 然而年輕的胡奈因為每事問,惹毛了尤哈納,尤哈納於是責罵了胡奈,還把他轟走。胡奈離開巴格達後,到四處學習,當他回到巴格達後,居然能背誦荷馬和蓋倫的作品來展示他的新技能。令人驚訝的是,尤哈納後來與胡奈和解,並且兩人開始合作。(阿文曰:這能算是一段佳話嗎?)
胡奈最擅長的是眼科,他的眼科研究都寫在他的創新著作《眼部十篇專論》(Kitab al'utruhat aleashr lileayn)之中。這本教科書是第一個描述眼科系統性治療方法的書,當時很有可能在醫學院中被當作教科書使用。整本書中,胡奈都詳細解釋了眼睛及其解剖結構,以及眼睛相關疾病,症狀,還有相應的治療方法。胡奈反覆地強調,認為水晶體位於眼睛的中心。他也討論了囊腫和腫瘤的性質,以及它們引起的腫脹。還教導要如何通過手術治療各種角膜潰瘍,以及修復白內障的療法。 “眼科十篇專論”展示了胡奈是個一流的外科醫生。
馬蒙注意到了胡奈的才華,邀請他來主持翻譯事業。馬蒙也讓胡奈有機會前往拜占庭,尋找珍貴的抄本。馬蒙過世後,他依然深受倚重,哈里發穆塔瓦基爾 (Caliph al-Mutawakkil) 甚至任命他擔任御醫。胡奈可以算是當時最有生產力的希臘醫學和科學論文的翻譯家,甚至被尊稱為“翻譯者的謝赫”"Sheikh of the translators"(謝赫是薩珊帝國統治者的尊稱)。這是因為他罕見地精通四種語言,分別是阿拉伯語、敘利亞語、希臘語和波斯語。他不但翻譯了包括蓋倫的《靜脈和動脈的解剖學》這類醫學的書之外,還撰寫“Kitab ila Aglooqan fi Shifa al Amraz"–它是蓋倫工作的亞歷山大綱要的一部分。分為兩卷,其中包括有關各種類型的發燒,濕疣和人體不同炎症狀況的詳細資訊。更重要的是,它包含了150多種草藥和動物來源的單一和復合製劑的詳細資料。該書還提供了對理解希臘和羅馬時代的傳統和治療方法。除了醫書之外,胡奈還與一群翻譯家合作,將哲學書籍以及古希臘和波斯文字翻譯成阿拉伯文和敘利亞文。他一生中將包括柏拉圖的《提馬烏斯》,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和《舊約》在內的116幅作品翻譯成了敘利亞語和阿拉伯語。
此外,胡奈自己也寫了36本書,其中21本書涉及醫學領域。他還寫下了重要的醫學史,對我們從經典文獻中獲得的資訊獲得補充。胡奈在書信中描述了他翻譯或修改的眾多蓋倫的著作,並翻譯了幾本蓋倫書籍,專門供兒子伊薩克 (Isḥāq ibn Hunayn) 使用,也供他學習作為醫師教育的一部分。他的兒子伊薩克後來不但成為醫生,也成為他翻譯的幫手。胡奈也撰寫了包括哲學、宗教的著作。 在《如何把握宗教》這本書中他闡述了他對宗教的看法,此外,他也從事阿拉伯文語法和詞典編纂工作。
由於胡奈精通古希臘的學術研究,使得他能夠將希臘文本翻譯成敘利亞語和阿拉伯語。在翻譯希臘語材料的過程中,他的兒子伊薩克和他的侄子Hubaysh會陪伴著他。有時胡奈會將希臘語翻譯成敘利亞語,然後他的侄子再從敘利亞語翻譯為阿拉伯語,來完成翻譯工作,此後他還會尋求任何錯誤或不準確的地方。與阿巴斯時代的其他翻譯家不同的是,胡奈在很大程度上沒有遵循文本的確切詞彙來翻譯。相反地,他總是嘗試總結原始文本的主題,然後在新的手抄本中用敘利亞語或阿拉伯語進行表述。他還通過將其中包含的訊息與其他相似主題的作品進行比較,對技術作品的可用文本進行了編輯和刪節。因此,在研究了他們所討論的主題之後,他的表現形式可以看作是對醫學、天文和哲學文獻的銓釋。
與胡奈同時從事翻譯的還有許多同事,最負盛名的首推路卡 (Qusta ibn Luqa, Costa ben Luca, 拉丁化成Constabulus,820-912 AD)。他是出生於Baalbek (黎巴嫩境內) 出身,但是一生大多在巴格達度過的默基特(Melkite) 基督徒(默基特基督教會是遵循迦撒頓會議制定的正統教義的東方教會,Melkite 這名稱是源自於迦撒頓會議後敵對教派用Melkites (imperials)來稱呼的緣故。該教會採用東正教的儀禮,但是在伊斯蘭征服後,教會內採用阿拉伯語)。為了回應富有且有影響力的官員的要求,路卡將古希臘眾多關於天文學、數學、力學和自然科學的著作翻譯成阿拉伯語。他翻譯了古代數學家丟番圖 (Dióphantos ho Alexandreús,200─284 AD)的《算術》(Arithmetica)、比提尼亞的狄奧多西 (Theodosius of Bithynia c.169 BC – c.100 BC) 的《球體》、《白日與黑夜》(Περὶ ἡμερῶν καὶ νυκτῶν)、《論居住地》(Περὶ οἰκήσεων )、奧托利庫斯 (Autolycus of Pitane c. 360 – c. 290 BC) 的《在移動的球體上》(Περὶ ανυς )《日升日落》(Περὶ ἐπιτολῶν καὶ δύσεων )、伊普西克利斯(Hypsicles,c. 190 – c. 120 BCE)的《關於升起之時》(Ἀναφορικός)、泰奧弗拉斯托斯 (Theophrastus, 371-287 BCE)的《氣象學》(Meteora)、以及蓋倫的著作目錄,亞歷山大里亞的希羅所寫的力學等諸多名著。在討論慣性時提到的約翰·斐勞波諾斯 (John Philoponus) 的著作 也是在他的指導下製作而成。他還創作了六十多篇論文。 他主要寫的是醫學,但也寫數學和天文學。 他顯然非常熟悉希波克拉底-蓋倫體液醫學,這是伊斯蘭教正規醫學基礎的理論體系的基礎。路卡與他的基督徒同伴胡奈一起與穆斯林天文學家 Abu Isa Yahya ibn al-Munajjim 通信,後者邀請他們接受伊斯蘭教。兩人都拒絕了,不但如此,他們還提供了拒絕改信伊斯蘭的理由。由此可見當時的時代氣氛了。
除了胡奈與路卡,胡奈的兒子伊薩克 (Isḥāq ibn Ḥunayn 830-910) 也是將希臘科學和數學著作譯成阿拉伯語的重要譯者之一。在職業生涯的初期,胡奈對兒子的工作批評得很嚴厲,甚至更正了他的阿拉伯文譯本“論三段論”。但是這並沒有澆熄他對翻譯的熱愛,即使胡奈於公元873年去世後,他仍繼續對翻譯充滿熱情。他翻譯了希臘語中的許多哲學作品。這些包括歐幾里德的《光學》、梅內勞斯(Menelaus)的《球體》、在Autolycus的《運動中的球》、幾本柏拉圖的對話錄和亞里士多德的《論靈魂》與《物理學》等。
儘管伊薩克本業是一名醫生,但他了解數學和天文學,這讓他能夠掌握歐幾里德的幾何原本和托勒密的《天文學大成》中的複雜的數學,這兩部作品對希臘數學天文學隨後發展到伊斯蘭世界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雖然歐幾里德的幾何原本與托勒密的大成,先前已經被Al-Ḥajjāj ibn Yūsuf ibn Maṭar (786–833 AD) 翻譯成阿拉伯文。他還是將這兩個重要文獻都都從希臘語翻再翻譯成阿拉伯語一次。伊薩克的新翻譯取代了舊譯。這是伊薩克對天文學的主要貢獻。
《幾何原本》不僅對幾何教學有用,它作為系統地演繹科學理論的楷模,意義更加重大。而《天文學大成》將數學理論與天文觀測綜合起來,更是在伊斯蘭世界中形成一種強調實測,批判和改進的科學傳統。沿著這個傳統,專業的天文學家塔比特 (Al-Ṣābiʾ Thābit ibn Qurrah al-Ḥarrānī,826 或 836– 901 AD ) 後來進一步修改了伊薩克對《天文學大成》的翻譯,也補充說明了不少數學的細節。儘管在9世紀,《原本》和《天文學大成》被再三地重新翻譯,但是伊薩克/塔比特的版本已成為後來翻譯的範本。
塔比特出生於上美索不達米亞的哈蘭一個信奉曼達教 (Mandaeans) 的家庭。曼達教 (Mandaeism) 是一種比基督教早出現,並視施洗者約翰是最偉大也是最後一位先知的一神教。在古蘭經中被稱為沙比 (Ṣabi)。曼達教徒與猶太教徒,基督徒都被伊斯蘭政權列入「有經者」,受到某種程度的保護。塔比特的母語是曼達語,那是一種東部亞蘭語變體。由於他的背景使然,所以他精通希臘語和阿拉伯語。由於他會三種語言,所以能夠在希臘-阿拉伯語翻譯運動中發揮重要作用。他在前往巴格達之前。是哈蘭市場的貨幣兌換商。塔比特最初來到巴格達為 Banū Mūsā 工作,幫助他們翻譯希臘數學文本。他還在巴格達開設一所翻譯學校。後來塔比特的贊助人變成阿巴斯王朝的哈里發穆塔地德al-Mu'tadid (892-902 年在位),他成為了御用的宮廷天文學家,更進一步成為哈里發的私人朋友和朝臣。
塔比特除了將阿波羅尼烏斯 (Apollonius of Perga)、阿基米德 (Archimedes)、歐幾里德 (Euclid) 和托勒密 (Ptolemy) 的著作從希臘語翻譯成阿拉伯語之外,本身也是一位傑出的數學家與天文學家。他撰寫了 De Anno Solis, 這本書記錄了有關 9 世紀天文學的演變。 中世紀的學者把關於晝夜平分點顫抖的天文學理論通常歸功於他,但是亞歷山大的希羅在對托勒密的附表的評論中其實已經描述了這一點。塔比特也測量恆星年的長度,根據哥白尼的說法,塔比特測得恆星年的長度為 365 天 6 小時 9 分 12 秒 (誤差為 2 秒)。哥白尼的主張是基於塔比特的著作的拉丁文譯本。有趣的是,塔比特的同鄉後輩al-Battānī (858 – 929) 則是決定了回歸年的長度是365天5小時 46分鐘 24秒,與現代的數值差了兩分鐘二十二秒。
在物理學中,塔比特拒絕了亞里士多德關於每個元素的“自然位置”的概念。相反,他提出了一種運動理論,向上和向下運動都是由重量引起的,並且宇宙的秩序是兩個相互競爭的吸引力 (jadhb) 的結果:其中一個是“在月球之下,天體之間” ,另一個是“分別在每個元素的所有部分之間”。顯然他把地面物體的運動歸諸於地球了。所以不意外地,他開創了靜力學。在他的 《樑平衡之書》(Kitab fi'l-qarastun ,後來被克尼莫那的傑拉德翻譯成拉丁文Liber Karatonis) 包含槓桿定律的證明。這項工作是亞里士多德哲學和阿基米德的動力學相結合的結果。 塔比特甚至認為幾何學應該基於實際的物體運動,更一般地說,應該基於物理學來建構。他的論點是幾何與線和角度等事物大小的相等和差異聯繫在一起。這種”非希臘”式的大膽想法反映出伊斯蘭黃金時代的思想活力是何等充沛了。塔比特於 901 年在巴格達去世。他的兒子西奈 ( Sinan ibn Thabit) 和孫子易卜拉辛 ( Ibrahim ibn Sinan) 也都是醫學和科學的傑出學者。塔比特一生寫了 150 部關於數學、天文學和醫學的著作,但可惜的是,留存下來的作品不到十餘件。
穆塔地德al-Mu'tadid (892-902 年在位) 是最後一位掌握實權的阿巴斯哈里發,在他之後,巴格達的拉巴斯哈里發逐漸失去控制全國的能力,各地總督割據稱雄,但是下個世代的翻譯家仍然持續將希臘文典籍翻譯成阿拉伯文,而且由研讀希臘哲學著作的過程中逐漸出現伊斯蘭的亞里斯多德主義者。其中最重要的是阿布·比什爾·馬塔 (Abū Bishr Mattā b. Yūnus al-Qunnāʾī,870-940),他是一位阿拉伯基督教哲學家,卻因向伊斯蘭世界傳播亞里士多德著作方面而聞名。他在距離巴格達不遠的聶斯托留派基督教的機構 dayr Qunnā 修道院 (他也因此得名“al-Qunnāʾī”) 接受培訓,該修道院為阿巴斯王朝的哈里發政府提供了許多高級官員。 然後他前往巴格達任教,穆斯林哲學家阿爾法拉比(Al-Farabi)和敘利亞基督教哲學家葉海亞·伊本·阿迪 (Yahya ibn Adi) 都是他的學生。
馬塔一手創立了亞里士多德主義的巴格達學派。他最出名的著作是他對亞里士多德的著作以及後來的希臘評論家對亞氏著作所作的註解評論的阿拉伯語翻譯。這些翻譯大部分是從敘利亞語翻到阿拉伯語的,像是亞里斯多德的宇宙論專書,《論諸天》(Περὶ οὐρανοῦ) 以及亞里斯多德討論關於四大元素,風火水地如何構成地面周遭的各種物體的《論生成與毀滅》 (Περὶ γενέσεως καὶ φθορᾶς),還有阿佛洛狄西亞的亞歷山大為這些書寫的註解。這些阿拉伯文本都由他的學生 (尤其是葉海亞·伊本·阿迪) 繼續使用,並被後來的阿拉伯哲學家如伊本.西那所使用。馬塔自己也曾寫了幾篇關於亞里士多德的評論,但都沒有流傳下來。
據傳在公元932 年,馬塔曾在巴格達的一位大臣家中與穆斯林神學家和語法學家 薩拉非 (Abu Sa'id al-Sirafi) 就邏輯和語法的優點進行了辯論。 薩拉非抨擊邏輯只適用於希臘語,對阿拉伯語使用者沒有用。薩拉非還設法用一系列阿拉伯語語法謎題混淆了馬塔。馬塔的學生法拉比和哈迪後來提供額外的論據來支持老師的觀點。這也顯現時代氣氛的變化,亞里斯多德主義固然傳開來了,但是虔誠信徒的反擊也隨之展開。馬蒙時代的官學「穆塔西拉」派 (Mu'tazila) 逐漸被更講究信仰虔誠的教派給取代了。
葉海亞·伊本·阿迪 (Yahya ibn Adi 893-974) 於 893 年出生在提克里特 (今伊拉克) 的一個敘利亞的雅各布派基督徒家庭。雅各布派教會號稱源自於最早的教會安提阿教會。迦撒頓會議後,教會中的一性論者開始與接受迦撒頓會議決定的信徒發生糾紛,最後在六世紀終於發生分裂,雅各布派之名來自主教Jacob Baradaeus (500-578 AD),他領導會眾在東羅馬政權的迫害下繼續生存。穆斯林征服地中海東岸後,他們也成為「有經者」而受到保護。阿迪在巴格達師從阿布·比什爾·馬塔學習哲學和醫學。他將大量希臘哲學著作翻譯成阿拉伯語,其中大部分來自現有的敘利亞語版本。其中包括了柏拉圖的法律篇,亞里士多德的《詭辯駁斥》(Σοφιστικοὶ Ἔλεγχοι) 文本來自埃德薩的 Theophilus 的敘利亞語翻譯本。亞里斯多德的主題《主題》(Τοπικά),文本來自胡奈的翻譯; 和 泰奧弗拉斯托斯(Theophrastus) 的形而上學。此外阿迪還撰寫了許多哲學和神學論文,其中最重要的是《道德教育》( Tahdhib al-akhlaq) 和《統一論》 Maqala fi at-tawhid。 他教過許多基督徒和穆斯林學生,包括伊本·米斯卡韋赫(Ibn Miskawayh,932-1032,他著有與老師同名的著作,《道德教育》,顯明了自己穆斯林獨特的立場),伊本·卡馬爾(Ibn al-Khammār,942-1017,他以翻譯亞里斯多德的邏輯著作聞名)和伊本·祖拉(ibn Zurʿa,943-1008,他用敘利亞語翻譯了亞里士多德和其他希臘作家的阿拉伯語翻譯。) 阿迪於 974 年去世,被安葬在巴格達的聖托馬斯敘利亞教堂。他大概也是最後一位巴格達的基督徒翻譯大師。
至於阿迪的同學,法拉比 (Al-Farabi,872-951) 更是被視為開創伊斯蘭哲學的大思想家。法拉比雖然在巴格達求學,足跡卻是遠達埃及,後來終老於大馬士革。他留下大量關於亞里斯多德著作的詮釋與註解,所以被尊稱為第二位大師。他的宇宙論則是由亞里斯多德的形而上學,柏拉圖的神性溢出說與托勒密的天文學所組成,他甚至開始調和亞里斯多德主義與伊斯蘭教義,並且主張哲學有助於伊斯蘭社會的穩定。受到他的影響,波斯的伊本·西那(980-1037)更是開創了獨特的伊斯蘭形而上學,後來對西歐產生重大的衝擊,伊本·西那對天文學也頗有研究,他聲稱觀察到一次金星凌日,利用觀察到的金星凌日,他推論,在托勒密宇宙論的觀點,金星在太陽的下方 (至少部份時候如此),也就是說在地心說的架構下,金星的圓要比太陽的圓接近地球。在中世紀伊斯蘭世界,由於伊本·西那對亞里斯多德主義和新柏拉圖主義以及辯證神學的成功調和,「伊本·西那主義」在12世紀最終成為伊斯蘭哲學的領導思想流派,同時也成了哲學上的主要權威。到了伊本·西那的時代,可以說古希臘哲學的火種已經傳到穆斯林的手上了。
雖然在公元十世紀時,巴格達的哈里發早就變成有名無實的共主,但是伊斯蘭世界裡的地方政權大都把阿巴斯王朝當作楷模,對贊助學者,鼓勵學術發展,不遺餘力。而眾多不同文明,不同宗教,不同語言的經典都被翻譯成阿拉伯文而在伊斯蘭世界四處流通,隨著典籍流通,許多與巴格達不相上下的學術中心也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像是控制埃及與北非的法蒂瑪王朝哈里發,有名的瘋王哈基姆就在開羅就蓋了Dar al-Hikma (House of Wisdom),除了圖書館以外還兼具學校的功能。有名的大學者海什木就是在開羅寫下著名的光學。這些阿文在伊斯蘭的天文學家群像(二)百家爭鳴的黃金時代一文中詳述,這裡就不再贅述了。
但是對現代科學發展影響最大的地方,既不是巴格達,也不是開羅,而是在伊比利半島的哥多華。當阿巴斯王朝追殺前朝王孫時,有一位伍麥亞王子阿卜杜拉赫曼一世Abd al-Rahman I ibn Mu’awiya (731–788) 逃到安達魯斯,後來他居然成功地擊敗了伊比利亞半島的穆斯林統治者,統一了安達魯斯,建立了哥多華王國Emirate of Córdoba ( Imārat Qurṭubah)。哥多華王國的統治者阿卜杜拉赫曼三世 (Abderramán III,891-961) 在公元929 年自稱哈里發。從此伊斯蘭世界出現三個哈里發,在巴格達的阿巴斯王朝哈里發,在開羅的法蒂瑪王朝的哈里發,還有哥多華的後伍麥亞王朝的哈理發。在咱們的歷史課本,稱他們為黑衣大食,綠衣大食,與白衣大食。
哈里發哈克姆汗二世 (Al-Hakam II ,915-976) 是阿卜杜拉赫曼三世的兒子,他本人精通眾多學科。他從大馬士革、巴格達、君士坦丁堡、開羅、麥加、麥地那、庫法和巴士拉購買書籍。作為知識贊助人,使他在整個穆斯林世界享有盛譽,以至於連在阿巴斯王朝統治下的波斯人寫書都題獻給他。在他的統治期間,進行了大量的翻譯工作,許多書籍從拉丁語和希臘語翻譯成阿拉伯語。他成立了一個由穆瓦拉德穆斯林 (Muwallad Muslims ,阿拉伯、柏柏爾穆斯林與伊比利亞半島新穆斯林的後人。在九至十世紀當地人為避免歧視與吉茲亞稅,改宗並接受阿拉伯風俗。) 和莫扎拉布基督教徒 (Mozarab Catholics,伊比利半島信奉基督教的原住民,語言則是羅曼系方言,拉丁語,混雜阿拉伯語)組成的聯合委員會來完成這項任務。
多才多藝的君主自然也吸引眾多人才來到他的宮廷。哥多華的女數學家盧布納 (Lubna of Córdoba) 被聘為哈卡姆汗二世的私人秘書。據說她“精通精密科學;她的才能能夠解決最複雜的幾何和代數問題”。 著名的醫生、科學家和外科醫生 Abu al-Qasim al-Zahrawi (Abulcasis) 也活躍在哈卡姆汗二世的宮廷中,而在他統治期間翻譯運動的領軍人物是 「穆塔西拉」派哲學家Ibn Masarra (883-931)。他的個人圖書館規模龐大。據稱他擁有超過 600,000 本書。圖書館圖書目錄本身據稱有 44 卷。對哈卡姆二世來說特別重要的是歷史,他自己寫了一部安達盧斯歷史。但是在他死後,,人亡政息,掌握實權的宰相阿布·埃米爾·曼蘇爾 (938-1002) 銷毀了所有“古代科學”的書籍。
我們可以看到翻譯運動最重要的是要一個多元的環境,語言多元,文化多元,甚至是信仰多元,當然,還需要有金主的穩定支持與優秀的翻譯人才能完成。安達盧斯還要等上兩百年,才真正躍上歷史的舞台,展開轟轟烈烈的第二次翻譯運動,其中的來龍去脈,還要請各位讀者屏息以待,讓阿文下回來分解了。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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