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的「職業過勞」(Commentary: Surviving scientist burnout)

  • 人文觀察
  • 撰文者:Luigi Delle Site。中文譯稿:常雲惠
  • 發文日期:2017-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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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過勞」(burnout,或職業倦怠)正嚴重地影響著科學研究社群,也是急需大家關心的議題。從事研究與學術活動所引發的壓力,無情且時刻地籠罩在科學家身上,持續累積的壓力所導致的過勞或倦怠,會造成焦慮,恐懼,低自尊以及憂鬱等心力交瘁綜合症。
歧視,是經歷職業倦怠或過勞的人的另一道難題。然而,究其原因,往往是因為對這個議題缺乏認識,倒不是因為成見而造成。一直到現在,公開談論心理健康的議題,仍會被貼上「有問題」的標籤。因此,看到威爾士(Andrea Welsh)在2017年5月31日發表於《今日物理》(Physics Today)網站上的評論:〈該是物理學家談論心理健康的時候了〉(It’s time for physicsists to talk about mental health),讓我感到非常欣慰。在這裡,我並不是要批判現有的制度,而是希望大家能對這個議題,多一些關注與理解。

科學家一直在一個高度競爭的氛圍中工作,這樣的環境,讓日常工作變成是一場接著一場的競賽,督促著大家要做得更多、做得更好。也是這樣的競賽,引發了許多的倦怠與過勞。有時候,成功達到目標時的成就感,可以讓科學家從疲勞與壓力之中恢復過來。但也有些時候,由於缺乏時間與預算,或是由於不切實際的期望(不論是來自他人或自己),而無法達到預定的目標,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長期缺乏正向回饋的情形下,那份讓科學家前進的驅力,很可能會一點一滴地消磨殆盡。

科學家的工作,需要他們不斷地出版論文、教學、申請研究經費,以及參與世界各地的學術會議;忙碌的工作型態,讓他們很難稍作停留,為自己充個電。他們深知,在學術活動中缺席,會破壞他們在學術社群中的聲望與地位。因此,恐懼與焦慮開始主宰他們的行動與思想,甚至可能發展到無法忍受的程度。

當壓力累積到極限時,即使只是一件微小的任務,譬如開一堂簡單的課,或是主持一場小型的會議,都可能變成一場夢靨!例如,雖然只是針對少數幾個學生上課,卻出現連一個簡單的方程式也解釋不清楚的情況;找不到合適的字眼;出現顫慄、暈眩,或感到恐懼、羞愧等焦慮症候群;甚至感到身心無法協調運作等等。到了這個時候,距離幸福感下降,以及身心官能失調的程度,已經不遠了:這種身處絕境的頹喪感,會引發憂鬱症,並讓人把自己孤立起來。

如果你正處於倦怠或過勞的痛苦掙扎當中,你可能無法接受,一位像你這樣在全球飛行、講學、擔任各項委員、主持重要會議的超人或女超人,也會和「職業倦怠」扯上關係。你會固執地試著持續扮演超人的角色,然而,結果卻是,你愈努力,卻跌得愈重。正如許多人生裡的課題一樣,我們必須先跌到谷底,才會開始反彈。然而,光是承認你自己「有問題」,就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不過,唯有在接受與承認自己的狀況之後,才能開始走出低潮。對於物理與研究的熱情,才會慢慢開始回來,而你也開始學會在學術生涯,以及自己的身心需求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不幸的是,在你走出陰霾,緩慢地從谷底爬升的同時,整個世界並不會因為少了你,而減緩前進的腳步。

在康復的過程當中你可能需要退居幕後,把領導人或公眾人物這些負擔較重的角色移交他人。然而,如果你沒辦法出席重要的學術會議,無法維持在學術界裡的能見度的話,這也意味著你已經不是一位稱職的現代專業研究人員;這個愈來愈像是經理人,而非科學家的角色。同事們也許會同情你,暫時多給你一點空間或時間調整自己,不過這些恐怕都無法與你之前為學術的貢獻劃上等號。然而,這點微調已經是目前的體制所能允許的最大範圍。亦即,你並沒有真正的未來與前途可言!

我曾親眼目睹過一些非常有才華的人,碰上這個惡夢。即便隨後稍有康復,最終還是會「消失」在科研的世界裡。儘管他們把工作量縮減到最低要求的程度,但是目前的體制並不保證他們可以回復到「生病前」的全面工作狀態。「職業過勞」可能會在他們身上留下一些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的後遺症。例如,無法面對台下的聽眾;無法在封閉的室內長時間討論研究計畫;無法獨自旅行;或是無法承擔較大的責任等等。

我並非建議大家去憐憫那些正在經歷職業倦怠或過勞的人,也不是說,在他們復原之前就可以免除一切職責。相反地,我希望能夠有些彈性調整,根據已經出現「職業過勞」症狀的人當時的身心狀況,幫他們安排在一個適任的崗位上,受尊重地履行學術職責。例如,若當事人因過度焦慮,而無法在公眾之前演說,但是在準備課程上仍然具備相當的研究與寫作能力,那麼我們是否可以另外找個人負則授課呢?甚至,他可以在家工作或是額外負責一些與「高壓力源」無關的任務。例如,籌辦研討會、批改學生的作業,或是為學術成果發表做一些幕後的準備工作等。

我期望目前這個既遲鈍,卻又具有高度競爭性的體制,對於已經跌入倦怠或過勞這個黑洞的同僚,仍舊給予尊嚴與尊重。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跌入這個深淵當中!我的經驗是,只要提供個人的、專業的,以及實際上的支持,從「職業過勞」中復原,並不是件太困難的事。

「預防」,在處理職業倦怠上是個強而有力,甚且是最好的方法。在達到臨界點之前減輕自己的工作負擔,特別是去除那些引發壓力的工作,並非怯懦的表現。這反倒是一個健康、聰明的作法,也是一個期望以更有效率、更有生產力來「走更遠的路」的抉擇。

物理學家總給世人一種「瘋狂科學家」的刻板印象。許多的影劇節目,也常以物理學家的聰明才智與怪僻為調侃對象。然而,心理上的脆弱才是真正的夢靨。我非常期望科學社群結合其聰明才智,超越競爭的氛圍團結起來,一起戰勝「職業過勞」;這不僅是為了我們自己,也是為了我們的同事。或許,在這個勝利之後,我們還能從社會對我們的刻板印象中,發現一些新的樂趣。


本文感謝Physics Today (American Institute of Physics) 同意物理雙月刊進行中文翻譯並授權刊登。原文刊登並收錄於Physics Today, August/2017 雜誌內(Physics Today 70, 9, 10 (2017); https://doi.org/10.1063/PT.3.3675);原文作者Luigi Delle Site,柏林自由大學。中文譯稿:常雲惠 老師,Teacher in Cambridge Primary School, Cambridge, New Zealand 。

Physics Bimonthly (The Physics Society of Taiwan) appreciates that Physics Today (American Institute of Physics) authorizes Physics Bimonthly to translate and reprint in Mandarin. The article is contributed by JLuigi Delle Site(Free University of Berlin), and are published on Physics Today 70, 9, 10 (2017); https://doi.org/10.1063/PT.3.3675). The article in Mandarin is translated by Ms. Marleen Charng, Teacher in Cambridge Primary School, Cambridge, New Zealand .

圖片來源:Detail from The Awakening by Seward Johnson, ©1980 The Seward Johnson Atelier, Inc.